他驅車前往市中心。
早就過了開店的時間了，開快車趕去也沒什麼意義，於是他放任車子在路上輕
鬆地滑行，等紅燈時甚至跟著Don Henley那像是聲嘶力竭地吼叫過後的嗓音哼
唱。
冷不防地他被一陣急躁的喇叭聲嚇了一跳，收回停留在身旁空蕩蕩的副駕駛座
上的視線，踩油門。
居然盯著空座位發呆。他用力扭過方向盤，忍不住想嘲笑自己。
車廂裡迴盪著不斷重複的歌詞。
Frail grasp on the big picture
Somebody says ,”You brought her here so go ahead and kiss her”
Frail grasp on the big picture
Frail grasp on the big picture
……
嘿，這裡就有一個逃避現實的人。
聽見玻璃門被猛力推開的聲音，正在看小說的Julian抬起頭，正好和一臉沉悶
的Sanji打了個照面。
「不管怎麼說，你今天實在遲到太久了，老闆。」看出他心情似乎頗不佳，
Julian馬上從愕然轉換成調侃的笑容，一雙嬉鬧中含著犀利的圓眼睛不太像24歲
的年輕男孩，烏黑的髮縷垂在臉龐兩側，左耳垂下隱隱透出晶瑩的反光，他凝神
細看，是一隻垂掛式的水藍色磨石耳飾。
「不想起床。」
「喔？我倒是有點好奇，你那位朋友不是早就回去了？」
「Julian，如果你再不把嘴巴閉上，我保證我會一腳把你踹到街上去。」
被戳到痛處，他恨恨地想，這個小夥子怎麼跟那個滿頭綠毛的混蛋一樣，一眼看
中要害，嘴上不饒人。
「是你提過的那個日本男人吧。」Julian指著老磚牆上一幅裱框過的相片，是
好幾年前大夥兒都還在紐約時，在Luffy住的公寓頂樓拍的。
相片裡，就只有那人特立獨行地不肯站在畫面中央，退到右後方，穿著黑色印
花T恤和褪色牛仔褲，笑的狂放又傲氣十足。
「哼。」
Julian笑著，把書闔上。
「你在看什麼？」Sanji試圖轉移話題。
「《消除者》，一個華裔作家寫的，叫WeiEn，聽過嗎？」
他搖搖頭，隨手把夾克塞進吧檯下的置物櫃裡，走進儲藏室。
Vera是他當初剛到洛城來發現的一間酒吧，老式的英格蘭小酒館裝潢和直立式
鋼琴依稀殘留著十九世紀的餘韻，他被這股氣氛吸引，便經常到這裡喝杯酒，和
老店主漸漸熟稔起來。店主因為太太生了病，加上年紀也頗大，正準備把店收了，
找一棟郊區的房子讓老妻好好休養。
他想也沒想，便自告奮勇地請求由他承接這店面。
才接手沒幾天，Julian就來應徵職缺。他第一眼見到這個小伙子，知道如果綠
藻頭在場，一定會不以為然的的撇撇嘴然後說，不錯嘛，你們兩個應該會處得來，
反正一樣騷包。
雖然Julian的工作表現很不錯，憑心而論是非常好，腦筋清楚，調酒的技術也
很精湛，唯一讓他傷腦筋的是，Julian在上班期間便經常有意無意地與男性顧客
調情，甚至連他這個老闆都不放過，因此他更加肯定自己的觀察力。
「剛才Herry送了兩袋咖啡豆來，他說有空會過來喝一杯，問你肯不肯算他免
費？」
「他想得美哦。」Sanji打開袋口看了看，是品質極棒的藍山深焙咖啡。
「對了，我要跟你請晚班的假。」
「為什麼？」
「Les終於把他的論文寫完了，邀我去吃晚飯，看場戲。」
「…隨你。」
不知怎地，他的語氣發酸。
這天下午，他接到一通電話，而打來這通電話的人讓他非常，非常意外。
「喂？」
「臭廚子。」
聽到話筒傳來的聲音，他險些把香菸給捏扁。
「怎麼會是你？」
「幹嘛？我不能打電話給你嗎？」
「喔，別跟我說你現在人在斯德哥爾摩，我可沒空把你接回來。」
「……」
「好，好，我認真聽就是了。」他不禁失笑。
「我把外套忘在你那了。」
他慢慢地吸了一口菸。
「呃。」他媽的難得打一通電話來只是為了一件破外套？
「幫我寄回來。」
「我才不要。」
「你耍什麼任性啊！」
「那件外套還滿好穿的。」
「早知道就乾脆當作沒這回事。」話筒那端的人嘟囔著。
「如果你那麼想要回來，好吧，等我把它洗乾淨。」他聳聳肩，即使對方看不
到他的動作，「不過，當你打開紙箱時，你會聞到一股芬芳的玫瑰花香，先說，
洗衣粉的味道可沒那麼快散掉。」
「你…」
「是的，除非你敢穿著沾滿娘娘腔的玫瑰香味的外套出門買啤酒。」
他才說完不到兩秒，電話就被狠狠的掛斷了。
他把話筒放回原處，輕輕抖掉燒了一大截的菸灰。
然後，他抑止不住地大笑起來。
那件外套，仍靜靜的躺在他腳邊的置物櫃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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